流行文化中的师生恋是可以接受的吗？
😶
师生也不过是一对平常的恋人，吗？
禁忌不一定总是让人亢奋，这取决于你怎么去描绘一个禁忌的话题。比如斯蒂芬·金写的小丑专吃小孩，恐怖压抑，而哥谭的Joker站上警车的那一刻，竟然让人有些热血沸腾。
要么让禁忌继续禁忌，要么彻底反叛，总之，要有一个一以贯之的态度。但最近奈飞的网剧《教师情事》在处理师生恋的时候，却呈现出非常矛盾的处理手法。
©️ 《教师情事》
一方面，极尽情欲氛围的描写，几乎编织了一个完整的罗曼史；另一方面，在结尾处突然上演“今日说法”，女教师不停忏悔，男学生十分懊丧。
这部改编自2013年同名电影的剧集，剧情结构上基本没有改动。但很多观众对这个与前情严重割裂的结局表示不能理解，有种坐着过山车突然下坠的感觉。
©️ 《教师情事》
导演Hannah Fidell解释说，拍摄后期被疫情所耽误，只能匆匆收尾，但这并不能解释导演对师生恋的矛盾态度。
01 流行文化
是如何将师生恋常态化的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美国很多州的法律明确规定师生恋是违法行为，知情不报者是包庇。这种情况下，《教师情事》的大胆程度相当于在拍一段恋童癖的往事，而这段“情事”中的Eric确实是一位17岁的未成年人。
©️ 《教师情事》
刨除这一点话题性来看，《教师情事》是一部比较平庸的作品。中学教师Claire已婚，丈夫很无聊，生活很枯燥。有时她会在化妆店偷口红，这可能是她转移危机的方式。
在学校里，和学生Eric的第一次对视就给了Claire一个特别信号。她开始有计划、有目的地引诱这个莽撞的学生。最后她承认自己是在利用、控制Eric逃离日常生活。
©️ 《教师情事》
可能你会觉得，这是一个试图摆脱生活规范的女性正在觉醒，这是一部女性主义的作品。但是，且不论剧中对所谓“危机”的表达几乎立不住脚，仅限于丈夫冷漠无趣的应答。单单从结局来看，Claire的忏悔将之前所谓的反叛和逃离给一举否定了。所以很难说这部剧的立场所在。
©️ 《教师情事》
这就浪费了一个本可以深入探讨的路径。如果不是那些直白裸露的欲望表达，乏味的镜头语言很难让人坚持看完一集。
剧中他们至少做爱三次，频繁交换大尺度的自拍照，Eric会说出“I like you and I like fucking you”这样与春药无异的调情话。在车上的那场戏，光是听声音都能让人沉浸在一种湿润的氛围里。
恰恰是这样情欲化的段落夹带着女性主义中身体书写的部分，在鼓励承认欲望的思潮下，模糊了师生恋这个话题应有的界限。某种程度上，《教师情事》美化了师生恋。
©️ 《教师情事》
当然这不是影视作品第一次美化师生恋了，尤其是在日本。
2017年的日本电影《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用非常精巧的打光艺术完成了我们所能想象到校园恋爱最纯美的样子，但恋爱的双方是男教师和女高中生。
©️ 《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
这部电影可以说是毫无顾忌，师生恋不仅没有成为电影的掣肘，反而是非常有利于营造暧昧情境的噱头。广濑响和伊藤老师之间小心翼翼又互相试探的样子，和偶像剧的纯爱少男少女一模一样。无论是表白还是亲吻的镜头，都浪漫得跟罗密欧在朱丽叶的阳台前流连有得一拼。
《教师情事》尚且会在结尾处急刹车并大调头，而《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毫不掩饰的赞美，只会给人错觉师生恋是最浪漫的亲密关系之一，这样的印象对春心萌动的青少年影响尤甚。
©️ 《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
02 师生恋
是一种病吗
可能很多人还记得，1999年的日剧《魔女的条件》里，广濑未知在讲堂上大喊：“黑泽光，我爱你！”这样热烈而无畏的姿态一度说服了很多人：师生也不过是一对平常的恋人，如果说他们有什么不平常的地方，那就是会经历更多的磨难。
©️《魔女的条件》
磨难往往会增加这种不伦之恋的魅力，越是排除万难，越是赚取人们的同情。广濑未知被送去医院强制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自问自答说：
“老师爱上了自己教的学生就是有病吗？”
“如果你认为我对他这种感情是病的话，就这样一直病下去也无所谓。”
©️《魔女的条件》
看到这里，你可能也要动摇，以为他们就像《神曲》里，但丁笔下那一对因为相爱而备受折磨的地狱恋人。你可能会问，世俗的目光何必对一对恋人如此严酷？爱情本不该遭遇审判。
可惜，当我们对师生恋一概慷慨的时候，也有可能宽恕了一些隐秘的犯罪。
©️《魔女的条件》
师生恋类型的影视作品必有一个经典场景，就是老师和学生一对一辅导功课，通常还是在平时的教室里突然单独相处。公共空间引发的私情，给戏剧化处理留下了大量的想象空间。
在电影《热带雨》湿漉漉的季节里，中学教师阿玲给伟伦辅导中文的时候，一边吃榴莲一边改作业。空荡荡的教室里，两个逐渐拉近距离到几乎面贴面的人，食欲和情欲互为隐喻，整个过程可以说是诗意的。当然，必须要有吮手指这个充满暗示意味的动作才算完整。
©️《热带雨》
但是在现实中，更多的是房思琪式的悲剧在密闭空间中被迫发生。
2018年掀起舆论巨波的#MeToo运动就是从校园开始，其中暴露出来的性侵害事件，发生在学校的比例相当高。国内缺乏相关的数据整理，而美国的AAUW（American Association of University Women）在2000年的调查中发现，81%的学生曾遭受性骚扰，其中38%的学生遭到来自教师或其他教职工的性骚扰。现实如此。
©️《热带雨》
现实更残酷的一面是，国内得到较多关注的#MeToo事件当中，不乏像房思琪那样只能自己咀嚼痛楚的受害者，明明是被迫的，却反过来说服自己去爱上老师，于是就发展成所谓的“师生恋”。
所以，尽管在自由恋爱的社会语境中，师生恋仍然是值得商榷的事情，甚至应该是明令禁止的行为。
©️《热带雨》
我们不能说犯罪电影都在教唆犯罪，当然也不能说师生恋的电影在教唆老师和学生互相勾引。文艺创作的原则应当是反映现实，现实中师生恋该有什么结果，在作品中就会有什么结果。
在这一点上，作者们似乎难以达成共识。
©️ 《中学生日记》
师生恋在美国大都是普法结局。《教师情事》里，老师被警局抓走，陷入“社会性死亡”。即使是多年以后重逢，也是完全悔不当初的否定态度，千万不能师生恋。
而在东亚，师生恋更多充当了一种偶像剧的浪漫元素，因此可以“开花结果”。《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的伊藤老师硬是等到学生毕业，情深款款地接这个曾经的学生回家谈恋爱。而在笛安的“龙城三部曲”中，语文老师和女学生被描写成“一对苦命鸳鸯”，多年以后重逢，还可以像平常人一样结婚生子。
©️ 《近距离恋爱》
03 这不只是
一个道德问题
《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喜欢老师？”但很快就用一句“世上没有不应该喜欢的人”给回答了。快刀斩乱麻式的新自由主义宣言一下子就把包含多个维度的社会关系给解决了，或者说看似解决了。可是这不只是简单的道德问题。
©️ 《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
喜欢一个人可以毫无理由，但美国对师生恋的严苛态度只需要一个理由：滥用职权。
王尔德说：“所有事情都关乎性，除了性。性关乎权力。”这句话对师生恋实在再适用不过了。师生关系是支配与被支配，垂直的权力关系中不会有任何亲密关系的生长余地。成绩、升学、学位等等都是老师拥有权力去处置的筹码。在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中，所谓的情感依赖有几分是发自肺腑的呢？
©️ 《天使之恋》
回到前文提到的经典场景中，在一对一辅导的情境里，老师是主导地位，学生是被动的，前者规训后者。如果师生恋按照这样的权力结构发展的话，显然是规训的产物。
但是在很多作品中，作者或者导演会把主动权交给学生，让弱势者去表白，于是就顺理成章地宣告了强势者的免责。所以我们就会看到《热带雨》伟伦“硬上”阿玲，《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小响主动告白，《教师情事》Eric去吻Claire。
©️ 《钢琴教师》
这种做法非常巧妙地淡化了师生恋的元问题。师生关系只是一个壳，作品叙事真正的内驱力另有他物。毕竟，师生恋其实是一个比较单薄的话题，某种程度上就像中世纪的骑士文学，太多的抒情，太少的生活，很容易就陷入类型困境中变得乏味。
©️ 《钢琴教师》
有的作者希望以师生恋为切口，放射成宏观的社会观察。比如台湾电影《不能说的夏天》，导演王维明师从杨德昌，他很有野心，试图借着“师生恋”去表达台湾的社会生态，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与此同时，更多的作者看到教师这个身份所伴随的道德约束，与施加在女性身上的社会规范有着巧妙的互文性。老师要收敛、得体，不可乖张，传统也要求女性如此。在这个规范里，师生恋就有成为女性反叛的可能。
©️ 《不能说的夏天》
2019年《热带雨》上映，媒体报道、舆论大多八卦又猎奇地盯着师生恋噱头，几乎完全埋没了电影真正希望得到重视的女性表达。这部电影所涉及的议题十分日常化，关于欲望、逃离、生育、痛苦、反抗等等，几乎构成了作为一个女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这部电影里，师生恋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阿玲如何在这个人生插曲中重获生命力。
©️ 《热带雨》
2001年的《钢琴教师》更像一部女性主义哲学作品，萦绕着古希腊悲剧的美感，于佩尔饰演的钢琴教师冷酷尖锐得像美狄亚，但她无法杀死那个男孩来完成复仇，病态的命运脉络只好在冷峻的镜头中无疾而终。
回到《教师情事》这部作品上，矛盾的不是导演如何处理师生恋，而是她如何处理Claire的欲望。
©️ 《钢琴教师》
我们不能批判任何一种欲望，欲望是人的本能，但我们要在具体的语境中去审视欲望。爱情没有问题，欲望也不全然错误，问题在于生活实际。生活实际告诉我们，师生恋绝少像电影那样美好。
🕙✉️🕙
来聊
你是怎么看待影视剧和现实中的师生恋的？
撰文／ROSA
编辑／华夫
排版 ／Amanda
NOWNESS
更多「电影中的社会与生活」